夜晚七点多的计程车司机心情似乎也很冷，不断地咒骂路上慢如牛步的车潮。好容易捱到了衡山路与南平路上，踉踉跄跄被抛出计程车，来不及臭骂司机一顿，就被自己口里窜出的雾气吓了一跳：6℃。奇妙的温度，我整个头光秃秃浸在沉沉冷冷的空气中，突然想起书上那一颗点亮的灯泡：钨丝幽幽地亮着，但光似乎没有能力传达到玻璃壳，看不出来灯要熄灭或要点起，冷冷的。
我缩着脖子站在这民初的法租界里，发现这是一条很欧洲的街：有西方色彩的建筑物，有卖名贵服装的橱窗，有川流不息的车潮。
当年，蒋家、宋家、孔家在这里拥有他们的权利，过着属于他们繁华与富贵的生活；今天，在这里，如果不是看到满街黄黄的面孔，也不能轻易将这与中国混为一谈。
转进小巷子不到100公尺，一栋优雅的2层楼高小洋房就是餐厅的地址。
图注：白天的藏珑坊
今晚应一些台商的邀请重回故地，所谓重回故地并非我与原屋主蒋家有关系，而是半年前我参与了这家由台商设计经营的餐厅的灯光设计。
推开重重的玻璃门，照例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，浅浅淡淡的灯光，平衡眼睛在上海所受的过度刺激。“亮、闪、跳” 反正上海的灯光就朝领导的指示进行，植物管它晚上要不要休息，能亮能闪的灯就往树上钉，要绿就用绿光，要红就用红光，一个晚上游下来，人就跟路上那些懒懒的树木一样，疲惫又无力。
但至少，关上玻璃门后我就关住了外面的喧闹。
踏着深黑色木梯到楼上，偷偷从缝隙间往下望，同样的黑头发，黄皮肤，但夹杂的口音却是多元的。3楼里，主客已围着长桌就位了，暗暗的空间里，除了竹编的壁灯轻轻刷亮柱子外，仅有光照在餐桌上，深黑长桌反射出柔和的灯光到每个人的脸上，清晰可见一张一张闪亮的脸，兴高采列的谈论著他们有兴趣的话题，餐盘的反光在大家的眼里化为一颗颗的星星，不断的闪耀跳动，闪动跳耀……
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一张杂志上看过的照片，照片中黄昏冰天雪地里，天空中飘散青青白白的光，衬的雪地深蓝一片，远远看过去积雪的平野里根本分不清房子或树木的轮廓，但偶然雪地里投出的一盆火、一盏灯，扩散上来的光，轻易就冷冷描绘出矮房子的立面，其余的还是分不清轮廓，但焦点重重落在那个光扩散出的效果。
长桌上，排满主人精心设计的餐盘，一道又一道欧式料理在灯光下闪耀诱人的光芒，但这不是重点，重点在大家对他们自己的话题比较有兴趣，Kent Marlboro燃烧出来的烟一缕一缕在12度光的逼视下散开然后再一步一步往灯光来处散去，衬着每个人被光雕塑出的不同于白天的轮阔与神采飞扬。
穿过这些熏红的脸，落地窗外空气冷的人都要冒烟，但窗内，看着一缕一缕冒出的烟，看着这语汇很中国的空间，吃着这味道很欧洲的料理，突然我觉的这里太温暖，暖的要被我们这些人，这些烟给挤爆掉，然后再一一被抛到那条很欧洲的街，有西方色彩的建筑物，有卖名贵服装的橱窗，有川流不息的车潮的街。
还好，这只是想像。
盯着地板上镶嵌的小鱼池，看着悠游在灯光与流水里的小鱼，慢慢的，一股属于窗外的冷冽空气又飘进来一些。
保守与西进，在餐桌上是个热烈的话题，在这个历史点上，时空又重回到当年的勦共与抗日上，我们一样在烟雾迷漫中讨论著似乎攸关生死的问题….但灯光不同，我们没有围着一盏水晶灯，也不点着一盏台灯，但聚光的餐桌中波涛汹涌漫延过去。
朋友说，上海人好像不喜欢在户外用餐。但户外那一小片竹林，那古典的栏干，怎么能荒废呢？
原野里，昏黄的天色下，已看不清楚树枝及停在上头倦鸟的颜色，但这幅景象给人一股深深的宁静的感觉，这股感觉除了来自昏暗的天色，还有吹过原野的风、被光筛落的影：一片板、一根柱都会有属于他的光明面与阴暗面，高的光造成短的影，低的光造成长的影；由下往上照的光将阴影留在靠天空的方向，由前方照的光将影子留给后面的墙；由后面打的光将剪影留给我们………..因此我突然灵机一闪，那就让小竹林亮吧，桌上仅摆上一盏小烛火，朦朦胧胧连人的脸都照不亮，用餐时大家的目光焦点自然转移到景物上。事后证明大家还是挺能接受这种灯光效果，坐在户外用餐的人由原先的金发白皮肤慢慢渗入黄脸孔。
竹林的另外一端，有着流水的高低平台。面与面之间有流水也有小草花，很精致的造景，但如何让大家在夜间也能看到这精致的一面？
太阳下山时，我们透过树叶去看那颗橙黄的火球，气氛悠悠闲闲又懒懒散散，这个火球此刻只是一个点；但若夕阳衬着满天的彩霞，且每片云镶金的边缘很细致的将点转换为面，给人的感觉也自然就转为壮观又精致。
但户外的空气还是很冷，冷到黄光下人还是抖个不停。白天里墙面的石板规划出的典雅小巧，在夜间壁灯晕染下，变的整片昏黄，深黑的屋瓦，仅仅有灯光轻轻描绘出屋脊，说不出的欧洲色彩。
夜深了，我们站在路边，有人随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就走了，也有人继续讨论著下一场的KTV或其它，我呢？还是继续顶着秃秃的头，在街上吹吹风吧。
转个弯，继续走在那条很欧洲的街，有西方色彩的建筑物，有卖名贵服装的橱窗，有川流不息的车潮的街。
参考图片:Image DJ
注：本文由行家说APP与行家专栏作者袁宗南联合出品，授权服务号VECON星宝极光店铺照明发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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